此文出自律师之手,但几乎与法律没有半毛钱关系。在两个月前江西之行的日记中,我曾尝试将一些法律见解揉入文中,发觉阅读体验并不佳。一来严谨的法律解述与本系列的文风格格不入,二来本人不才,能提出的足够有营养的见解有限,硬在此文中掺和,显得篇幅失衡,不伦不类。故干脆放弃,仅就调(you)查(wan)途中的经历感受与读者分享。一路取证走来,苦中作乐,真实中带夸张,博君一笑耳。另,感谢无讼阅读这个开放的平台,接受这篇“非法”之文。
文/李青尘 南京知识(马鞍山)律师事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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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日晚,神熬夜创造了龙,以绝对的力量,警告自大的人类。龙游北境,人居南方,人类虽有开辟疆土的野心,但忌惮龙的强大,千百年来相安无事。人类数量激增,土地不堪重负,勇士集结军队,向北境之龙发起了挑战。战斗持续了无数个日夜,人类付出了三分之一人口的代价,最终赢得了战争。巨龙负伤遁走,终坠于北境荒野。龙躯破碎,龙首化作山峰,龙眼化作湖泊,龙尾化作森林,龙鳞散落,埋入地下,化作丰饶的矿藏。龙血渗入大地,融化了冰原,染黑了其下冻土。冰原融水一路流淌,在极北之地汇聚成奔腾的大河。为了铭记这场旷世之战,勇士名其“黑龙江”。
新的征程
当小伙伴把行程清单丢我脸上时,我的内心是崩溃的。去黑龙江、大东北、边陲之境这样路途遥远的地方,显然必须要乘飞机去了。我有严重的恐高症,站在马路牙子上往下看都晕,不到万不得已,我是绝不会选择飞机出行的。
“对了,这次所里让咱们顺便把吉林也做掉。”小伙伴在电脑上找寻合适的航班。
“好,那把原定的降落地哈尔滨,改成长春吧!”
“外?”小伙伴疑惑。
“因为近啊,可以早点降落!”作为律师,一个重要素质就是在陷入无法扭转的不利局面时,要冷静的接受现实,并迅速找出害轻方案。
“爬升,速度将我推向椅背。模糊的城市,慢慢地飞出我的视线……”单曲循环,真是催眠利器。
我再次睁眼,看见窗外的跑道。“太好了,终于平安落地了”
“航空管制,还没起飞呢。”小伙伴面无表情地在手机上打着僵尸。
再次踏上坚实的大地,我扶着墙吐了一会,出走的魂魄才得以回归躯壳。走出机场,远远便看见停车场上,租车公司的工作人员向我们挥手。熟悉的身影停在他身边,车头的打架猫logo跃跃欲试,顿时我的心情就好起来了。标致308S。这款车曾在江西陪伴了我们4000公里,它出色的驾驶感受,灵活的转向半径,人性化的储物格设计,临危不乱的操控性能都让我印象深刻,唯一不足就是后排空间——反正我们也用不着。最令人称赞的是副驾驶大容量的工具箱里面居然设有空调出风口,这还是有一回存放其中的单反镜头冻到起雾,才让我们注意到。简单的说,这简直就是自带车载冰箱,夏天可以随时喝到冰镇饮料的感觉甚是惬意。
调整好座椅,握住方向盘,感觉回到了自己的领域。
“天色已晚,我们找个超市采购些必需品,明天正式开始。”
“嗯,多买点水,把冰箱充分利用起来!”
超市。
“去推辆车来”“去搬箱水”“快看,那边有个山寨迪士尼,你去拍个照回头联系迪士尼告他!”
“为毛你一直指挥我做这做那,自己却在打僵尸!”我不平。
“我在维护世界和平啊。”小伙伴淡淡的说。“对了,我突然想起个事,你让我顺便帮你买的那几包一次性内裤,有没有给你啊?好像还在我箱子里?”
“我去,我去!”作为一名理智的律师,这时我只能选择忍辱负重。
初来乍到
经过一晚的休整,我们的行程从长春开始了。出了酒店,我顿时囧,赶上施工了。
停车位附近的地面被挖掘机完全捣碎,仅有的空隙也被路障封住,这厮正吭哧吭哧的向大路上挖去,308君憋屈的困在车位里动弹不得。我绕着车转了一圈,发现还有一线生机:强行倒车,从三寸高的路肩上开下来。但一根电线杆拦在车尾附近,将仅有的通道截的只有不到两米。小伙伴对自己的车技信心十足,自告奋勇去倒车,让我在后面指挥。
在我们的合力下,308君摆脱了困境。只是,或许是想提醒我们一下此行没有那么乐观,车轮驶下台阶时,碾爆了路边丢弃的一个矿泉水瓶。在车旁指挥的我没能及时逃开爆炸现场。方圆十米,生灵涂炭。强烈的冲击波瞬间将我摁倒在地,尘雾弥漫,砂石飞扬,还好我及时护住了脸。耳膜的尖叫渐渐散去,我站起身,懊恼地擦着裤子上的水。小伙伴不厚道地在车里笑成了狗,我满腹邪火正无从发泄,一记飞踹把此汪赶出车外,接管了驾驶权,打算狠踩油门报复社会——反正昨晚已经软硬兼施拿到了内裤。
完成上午的工作,我们兴致勃勃的找了家东北菜馆,打算饕餮一番。包厢设置的很特别:水泥砌成的圆桌中心挖了一个灶,一口厚实乌黑的大铁锅焊在其中,锅口比桌面略高。桌身开了一个投料口,一堆劈的整整齐齐的木柴,在角落里一直码到屋顶。服务员正在向灶里加柴,锅盖一起一合,炖小笨鸡的香味伴着雾气扑面而来。
“再等二十分钟就好了”。服务员把地上的口水拖干,刷刷刷上了几份小菜:酸菜,豆角,鱼干,豆腐,青菜。每份都用大碗装的。我吃了几口,驱逐了饿意,便没敢再吃,怕干不掉主菜。万万没想到,虽然极力克制,在大东北彪悍的战斗力面前,我们昭然若揭的天真简直就是渣。服务员再次进来,托着两个大盘子,把上面的菜一个个放到桌上:一盆土豆。一盆粉条。一盆玉米面小包子。一缸绿叶菜。这里特意用句号,是为了留下充分的时间让人想象彼时情景。我与小伙伴呆呆看着堆成小山的配菜,默默捏紧了筷子。服务员看着火候,熟练地将配菜倾入锅里。
“可以吃了。”服务员揭开锅盖。锅里的汤汁已收的浓浓,鸡块与土豆色泽诱人,嗷嗷待宰。我迫不及待的夹了一块肥美的大腿肉,咬一口,嫩滑入味。忍不住问服务员:“不是说炖小笨鸡么,怎么这么大只?”
“这边都这么叫。咱家炖鸡是一整只,公鸡。”
我的内心只有一个想法,还好没冲动点炖大鹅。
我们努力的吃,拼命的吃,吃到天荒地老,吃到口吐白沫,愣是还剩了不少。结账,一共118。大东北不愧是古龙留给人类的恩赐,地大物博,资源丰饶。
GT车神的拉力赛
抱着肚子挪回车上,喘匀了气,继续下午的工作。
“我们是不是该做个分工,提高效率,现在这样两个人随机开车、拍照,太随意了。”小伙伴给一段路取完证回到车上,对驾驶室的我说道。
“你有啥主意?”
“这样吧,我熟悉相机操作,我来拍照,同时开车,方便寻找最佳拍摄位置;你负责记录、清点、确定地图位置,然后,中途的赶路你来开。”
“同意。”起码躲在车里可以避开日晒雨淋,我想。
……
“喂,搞咩!你这是在监控下跳舞么?”
不安分的小伙伴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拿着相机,一脚油门掠过路口,然后打开全景天窗,就在车里抬头给路灯对焦拍照,车与相机随心而动。
“上车下车,安全带系来解去,好麻烦的,以车代步咯。”小伙伴得意洋洋的看着刚刚拍摄的仰视图照片,效果居然还不错。
“违章罚款你负责哦。”
“放心,我GT驾照考试全金牌,躲监控什么的小意思啦。你没见我都是横着开,用车身侧面对着探头的么,拍不到牌照的啦!”
“GT是啥?”
“一个超拟真的赛车游戏,可以精确感应到油门、刹车跟方向盘角度的线性变化,并给出真实的反馈。很多职业车手都会拿它来训练的!我买了一整套模拟方向盘油门什么的在家里玩呢!哈,搞定,去下个点,换你来开!”
头几日,在大东北的旷野上飞驰时,我是兴奋的。地广人稀,车少路佳,偶尔有点小颠簸,却能恰到好处的刺激驾驶欲望,只需要注意下测速监控就好。道路两侧是两排树木,阳光透过树桠洒进来,在路面留下斑驳的光影。再往远处,是一望茫茫的玉米地,在大平原上,才深切地感受到天地的宏伟。此刻我正行驶在坡上,放眼望去,辽阔大地尽收眼底,四面八方都是绒绒蓝天,云朵点缀其中,远近高低,极富层次,被阳光染成各种斑斓的色彩。时有乌云悬浮道路上空,东边日出西边雨,彩虹也是常出现。
但渐渐的,感觉就不对了。我走的路不同,但景相似:路,树,玉米地,蓝天白云,完了。无非是树的种类有些变化。就像这样:
或者这样:
然后就是这样:
此时,身边的GT车神惬意的或叼着饮料,或刷着手机,或躺平了睡的香甜。而被午后困倦折磨的我,正努力克制一脚刹车把他甩出去的冲动。
可惜这次他系了安全带。
有些地方不对劲,这一切似是场预谋。“不对啊大哥。你看,按照我们的分工,工作时,你拍照,我记录,我们都在干活;赶路时,你休息,我开车,我还在干活!”
小伙伴脸色一变,一言不发,紧紧抓着安全带,很紧张的样子。
经过一番胁迫,我们重新签订了非常公平合理的分工2.0合同:小伙伴负责赶三分之一的路,同时还负责端茶倒水递零食设导航赶蚊子倒垃圾等琐事。
一番七转八弯后,我们停在了村间小路的分岔路口。一边是极窄的通道,通向村子深处,另一边是穿过树林的泥泞黑土地,布满深深的车辙。
“GT车神,你的导航又带我们来这种地方?”
“这导航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出状况,习惯就好…”
“左边道太窄了,咱们走泥地吧,你看那有车辙,应该没事的”
“别,小心陷车!”
……晚了。尽管我小心翼翼的选择了最佳路径,但还是低估了黑土地的松软程度。小狮子努力的挠地,把泥土甩的到处都是,但无济于事,只是堪堪蠕动而已。我不敢造次,切了倒挡,打算认怂,回头重新找路,可是车只是向后挣扎了一小段,又无奈的向泥坑里滑去。我刚想再次尝试,小伙伴沉着的拍了拍我:“我来。”
我侧头,看见他坚毅果敢的脸庞,和弯在嘴角的一抹浅笑。他眼里有光闪烁,那么霸气,近乎狂妄的自信。我相信此时的他能应对一切挑战。
“GT车神,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我下车折了丛野花,在一边摇曳着呐喊加油。看着小狮子在他脚下旋转跳跃闭着眼,泥浆飞舞成华丽的弧线。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精疲力尽的沉默了一会,我们决定寻求帮助。
在一位淳朴热情的村民和他的牛伸出的援蹄下,我们总算成功脱困。
我把折来的野花喂给牛牛,摸了摸它的脑袋,表示感谢。牛鄙视地看着我。那表情分明在说:
傻X。How dare u。
那些车辙是
拖拉机的…
拉机的…
机的…
的…
重设导航,离开村子,我们再次回到主路。只是,这段路好像并不乐观。临时起意的导航君把我们带到了这处大修前夕的省道,路面碎裂的柏油被完全铲去,露出坑洼的土石路基,小狮子跌跌撞撞地跟在积压的车流中缓行。纵然强如GT车神,此时也仅剩无奈。而我正我躺平了座椅,把脚架在车窗上,开了一听冰可乐,打开手机,惬意地准备看文章。
刚端到嘴边,小伙伴一脚刹车,可乐喝到了脖子里。我刚要抗议,却见小伙伴面色阴冷,青筋突突,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狮子。前方,一辆破旧的五菱之光强行超车,绝尘而去,砂石丁丁当当甩了308君一脸。
“竟敢挑衅我!”小伙伴把档杆推入手动模式,引擎在脚下嘶吼起来。我赶紧坐直,放下可乐,打算劝说他不要路怒,安全驾驶:
“一雪前耻的时候到了!上吧,GT车神!秒了这不知好歹的家伙!”
驾驶着五菱之光的东北阿隆索显然是和我们杠上了。面包车小小的身躯,在他脚下,居然蕴含着如此巨大的能量,五菱之光在车流中左右腾挪,向我们秀着车辆的极限。每次变向都伴着避震器剧烈地跳动,过弯时一侧车轮几乎离开了路面,似乎随时会飞出露肩,冲进边上的玉米地里。GT车神驾驶着小狮子紧咬其后,速度已飙到了20迈,我不由地抓紧了扶手,感觉脏腑在胸中震颤。
路况超差,干燥多土,面包君飚过,沙尘飞扬,遮天蔽日。我赶紧提醒小伙伴打开雾灯。就是这个弯,决一胜负吧!慢进快出,GT车神走线完美。仗着强韧的悬挂系统,308君渐渐逼近了五菱之光,双方之间的距离只差一脚油门。阿隆索突然打了把方向,卡住超车路径,接着猛然一脚假刹,逼慢了GT车神的速度,紧跟着急加速,窜到旁边大货车的前面,后轮橡皮般在地上吱吱扫过,掠起华丽的尘埃,一串行云流水的操作惊的我目瞪口呆。308君被大货车挡的严严实实,只能无奈的刹车减速。GT车神为对方不讲道理的车技咬牙切齿,眼中喷火,心一横,猛打方向,下了路肩,一侧车轮踩着草皮强行超过了慢吞吞的大货车。
40迈,我的脑袋开始在天花板上打鼓。越过山和大海,眼前出现了一条开阔的直路,无干无扰,了无牵挂,决一胜负吧!挂三挡,油门到底,小狮子气势如虹,嗷嗷地向面包君扑去。
60迈,我觉得自己坐的是风镐破碎机。阿隆索不甘示弱,把发动机吼得山响,颠颠地想要摆脱。但性能的差距显然是无法逾越的沟壑,距离正不断拉近。
70迈!全身的关节跟着车吱呀作响,可乐君在边上吐了一地。我在座椅上缩成一团,只求一会车辆解体的时候能减小点伤害。前方慌乱的面包君再也承受不住这样恶劣的路况,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颤抖,车头腾起一阵青烟,速度陡然慢了下来。
阿隆索炸了。
“咩哈哈哈哈是我赢了!”GT车神双手攥拳,举过头狂笑。
“超个破五菱之光花了半小时,有啥好得瑟的”我抖抖索索地喝了口可乐压惊。“靠!看好方向!”
小狮子风尘仆仆地驶出了赛场,灰头土脸,那是胜者的勋章。再次踏上平整的铺装路面,久违的风躁在窗边响起。我躺平座椅,把脚架在车窗上,拿起没喝完的可乐,打开手机,惬意地准备继续看文章。
刚端到嘴边,又是一脚刹车,可乐喝到了裤子里。我哭了:“这次是汉密尔顿吗?”
小伙伴停下车,看着后视镜,狡黠的对我挤挤眼睛“不,是咱们车队的塞巴斯蒂安·勒布。”
勒布的洒水车慢慢悠悠的超过了我们。小伙伴紧跟上去,贴住喷水口,打开雨刷。
“蹭个澡咯!”
汪者归来
挽回荣誉的GT车神心情格外好,在副驾吃着火锅唱着歌,歌声扶摇直上九万里,惊退了孤鹜与落霞,太阳的最后一抹光芒也随之消逝在遥远天际,北方的夜到来了。两小时后,我们到达了下一个任务地点——一片新建的村屯。
这是省道边上孤零零的一个小村子,前不着镇后不着店,离其他的任务点很远。“这个位置挺尴尬的”小伙伴翻着地图。“灯亮着,今天没法拍出细节了,我们只能去附近的镇里住下,明天再回来拍照吧。”
“既来之,则安之,今个先大致转转,看看情况吧。”我把车停在一户人家院子前,打算下车看看旁边的灯杆上有没有管用的小广告。还没迈出两步,院子里的漆黑角落传出一阵低沉的吼声。虽然不见真容,但从音色听来,声音的主人体格雄壮,胸宽背阔,胸腔深厚。我略有迟疑,试探性的又上前两步,那呜噜噜的威胁声再度响起,声音中的愤怒愈浓,似乎近在咫尺——我被猛兽盯上了。院子门锁着,墙很矮,是那种我绊一跤就能摔过去的矮。我紧张地凝视着墙后的黑暗角落,它似乎随时会猛扑而至,咬断我的喉咙。
我身体僵硬,心跳加速。夜很静,只有虫吟,在一片寂静中,我分明听到自己咣咣的心跳声。迟疑了一阵,考虑到注射狂犬疫苗成本很高,我不敢托大,决定撤退。我小心翼翼地慢慢后退,动作尽可能轻柔,生怕刺激到那头野兽。一步步退到车边,我迅速钻进车里关上门,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
“灯杆上有没有看到厂家标牌什么的?”
“我没敢继续靠近,你听见了吧?那是啥狗,那么凶,听声音块头不小啊”我面色苍白,心有余悸。
“也许不是狗…大东北离老毛子这么近,养个熊崽什么的耍耍也不是没可能…”小伙伴真是落井下石的一把好手。“要不,我们再转转,找个安全的地方看看。”
引擎发动的噪音彻底激怒了它。刚发动车,一团黑影便跃上了矮墙,冲着车狂吼。它显然吃的很好,四肢敦实,体型匀称。被毛在灯光照射下显得乌黑油亮,眼神囧囧,目露凶光——是头凶残的吉娃娃。狗吠声划破夜空,屯子里开始躁动不安,脚下土地微颤,似是大魔王即将打破结界降临人间的那种前兆,有恐怖的事情要发生了。
我们胆战心惊,面面相觑。
果然,全村的狗都出来了。
在多年后给孙子讲故事时,我一定会很庆幸自己此时正呆在车上。油门到底一路疾驰,狂奔了两条街,车后此起彼伏的吠声蹄声才逐渐远去。我停稳下车,把被撕咬的过的车胎卸下,用创口贴把上面的裂口仔细粘好,然后换上备胎。与此同时,小伙伴正小心地给被抓花的车漆抛着光。
“你也是单身狗,要不,明早你再去跟它们交涉下?毕竟是同类,大家坐下来慢慢谈嘛,今晚应该是个误会。”小伙伴一边擦着汗,一边望向我。
“误会个鬼,它们也太…没有礼貌了。哪里存在交涉的空间?这分明是想多干掉一个竞争对手好吗!”我又仔细的检查了油箱,确认没有泄露。
小伙伴思考了三秒钟,然后拿起任务列表写着什么。我瞟了一眼,发现他在上面划掉了这个地点,并且备注道:狗多,放弃。
公安大楼
小伙伴突然一脸严肃,刚刚还手舞足蹈地跟我描绘着大学期间的旅行趣事,情节生动的像是发生在昨天一般,现在却紧握相机凝视窗外,眉头紧锁,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仿佛裤子里伸进了一只陌生的手攥住了他的蛋蛋。
“怎么了?”我不敢大声,顺着他的目光小心地望去。
“有条子。”他看也不看我一眼,推了推墨镜,把相机抱的更紧了。对面公安大楼门前,两个警察正靠在警车上,聊的起劲。
“还记得在武宁的那次吗?”小伙伴面色阴沉。
我的肾上腺随着回忆活跃了起来。
两个月前,江西,武宁。小伙伴正努力的对焦,想把眼前宏伟的公安大楼及门前的路灯作为标志性建筑物纳入证据中,方便在法庭上确定这一路段的位置。
“干什么的!”马路对面传来一声暴喝,停在公安局门口的车上下来两个人,气势汹汹的向我们走来。“拍什么拍!”
在对方告知了警察身份后,我们和颜悦色的解释了此行目的,并出示了证件。两位老大讯问了一阵,义正言辞地告知我们公安大楼不能出现在照片里,没有理由。随后打了个电话,叫来小弟,吩咐务必要让我们删掉照片,接着回车里继续搞基去了。小弟拦在车前,记录了我们的车牌号,拍摄了我们的证件,没收了我们的相机,然后敬业地和我们交涉了半个小时,最终迫使我们放弃了那张珍贵的照片。
每念及此,心中颇觉反感。今日,历史将再度重演了。我不甘心地看着对面的公安大楼,这段路的最后一杆路灯正天衣无缝地树立在大门前。从这个角度看去,那灯似咧开的大嘴,嘲笑着我的落魄,也笑我的执着。
“怎么办?”
“我们一人去吸引注意力,一人趁机拍照如何?”
“你有什么方法吸引注意?”
“这样,”小伙伴灵机一动“你去他们的警车那对着轱辘尿个尿,整栋大楼的人肯定都会被你吸引过去的。”
“真机智,太霸气了,我干不来,你去吧”
“这样的事情还是你去做比较自然,毕竟你是单身狗么”小伙伴拨开我抢夺相机的手,阴险地笑着。
……
我咬咬牙,决定强行拍摄。关闭双闪,避免引人注意;摇上车窗,防止被一目了然;用衣服盖住相机,遮挡我的意图。又看了看旁边被打晕的小伙伴,我犹豫了一阵,还是从后备箱拿出了心脏起搏器,把他电醒,这样起码一会逃亡时能多个帮手。
可惜,我们还是被发现了。一位身着制服、佩戴墨镜的警察,远远看着这边,向我们的车走来。我慌忙收好相机,准备点火起飞。
还是晚了一步,警察已到车边,我们逃不掉了。他摘下墨镜,向呆若木鸡的我们点了点头,英气逼人。“哥们,麻烦挪一下车,你们挡着牛了。”
如梦惊醒,我回头一看,车后不远,一位大妈乘着驴车,赶着十几头奶牛占据了大半路面,正浩浩荡荡的向这边进军。我哪见过这等阵势,赶紧发动,一脚油门把车开下了路肩。警察笑了笑,敬了个礼,回去了。
牛群大摇大摆的经过我们的车边,有些好奇宝宝还跑过来探头向车里望望,四目相对,心有灵犀——嗯,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终于,借着牛牛的掩护,我们成功拍到了照片。
夜闯无人区
今晚,有很长的路要赶。我站在湖滩边,最后奋力掷出一枚卵石。石子在水面上弹跳了两下,擦出一片清凉的水花,咚地融化在了清澈的湖水里。我遮住夕阳,抬手看了看表,离太阳落山还有段时间,但差不多该出发了。
“TMD,谁扔的石头!!”石子荡出的涟漪中突然冒出一只彪悍的光头,那一口纯正的东北腔听起来格外有调调。我赶紧蹲下身,假装清理鞋里的沙子。离开湖滨泳场,我与小伙伴再度会合。单反达人正喜滋滋地拨弄着相机,显然是拍了不少美景。
别误会,我们真的只是在工作。
据前一日晚饭时店家提供的情报,原计划路线上的一段省道大修,我们被迫临时改变了路线。而今晚,我们将不得不面对一个惨烈的事实,新路线上最恐怖的单段路程:五大连池至鹤岗,就在眼前了。这段路途全程450公里,预计需要6小时。
所以顺道看看传说中的五大连池,只能算是忙里偷闲的小憩而已。
天际垂下厚重的的云墙,将地平线遮挡的严严实实,夕阳渐渐被黑云吞没。滑入云腹的太阳,挣扎着放射被压抑的光芒,却将乌云染出一抹妖异的血色。云中雷电翻滚,强光射透云墙,被曝光瞬间的大地,神秘又沧桑。恍惚间,我觉得黑云中翻滚的不是雷电,而是巨龙在争斗,以决定今晚的太阳是谁的大餐。龙翼搅动气流,向大地倾下暴雨。垂暮的夕阳在云墙与地平线的缝隙间喷薄着最后的火焰。树丛在风中哀嚎,我们唯一的依靠——308君像虚弱的野狗,在天地的肆虐中兢兢颤抖。
我义无反顾,驶向中土的末日火山。
夕阳已死,夜正浓。无边无际的黑云,无情无息地吞没了唯一的星光,只觉不够塞牙。已经很久不见一辆车,更不见一个人,我们孤单地行驶在天地间,似被遗忘。灯光射入无底深渊,激不起半点波澜,只有在速度的逼迫下,黑暗才会不甘地将道路似挤牙膏般一点点吐出。收音机早已失去信号,只剩嘈杂的滋滋声,小伙伴插上手机,开始播放歌曲——他的两部手机都已失去了最后一格信号,导航也开始偏移。
失联已半小时,情况分毫不见好转。海拔逐渐上升,我们进入了山区,树在路边变着花样摇曳呼号,似是黑夜的伥鬼。虫群逐光而来,哔哩啪啦地在挡风玻璃上炸出一片烟花,仿佛黑夜的死士,欲淹没这唯一的光。山间雾气凝结,似湖面般安静,但车驶入,白雾便如幽灵般飞扑而至,撞在玻璃上,发出无声的叹息,散去前仍不甘地用滑腻的手掠遍了车身。我分明看见,雾中有张扭曲的脸。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说一句话,焦虑的空气,在车内慢慢堆积。
“来玩成语接龙吧”我清了清干哑的喉咙,关掉音乐,尝试找点乐子来度过这段难熬的路程。
“我先来。为所欲为”
“为所欲为”
“为所欲为”
“为所欲为”
……“为你MB”小伙伴抓狂。
“逼上梁山,山穷水尽,尽力而为,为所欲为”
小伙伴默默擦干眼泪,将音乐音量扭到最大。
夜在窗外肆虐,林肯公园在车内嘶吼。就这样又开了一段。
“跟你讲个故事吧,真事。”我再次把音量关小。“我初中那会,刚好开始流行网络游戏,我们差不多同龄,你应该也玩过的。”
小伙伴点点头。
“有天中午,我和同学一起去网吧上网。那时候的网吧管理没这么严格,并不阻拦未成年人。我隔壁坐着个30多岁的大叔,正开着外放听歌,调的很大声,整个网吧都听见。我就礼貌的让他把音量关小,还跟他说了番道理”。
“你跟他说啥了?”
“我说,在公共场所这样丧心病狂的放歌是不礼貌的,你应该考虑周围人的感受。所谓各花入各眼,你喜欢的歌别人不一定喜欢呀,比如我。”
“然后呢?他关了吗?”
“当然,我口才很好的。他当时就关了。他羞愧的要死,用鼠标点了半天才关上,也真是傻啊,都不知道扬声器上有旋钮可以直接调节。”
“后来呢?”
“我上网结束要走的时候,被他和同伙请出去打了一顿,力量悬殊,我根本没法还手。”
“所以你讲这个故事是要说明做人要低调是吗?”小伙伴对我被打的细节似乎有些意犹未尽。
“低调个鬼,我是想告诉你,能不能安静的看风景!!如果你再大声的放这么难听的歌,我就扁死你!!”显然,我再不是当年弱鸡的学生狗了。
车外,风景安静地看着我们,冷笑着。
告别黑土地
这是来东北吃的第若干顿饺子,我们已经驾轻就熟。各自翻着手里的菜单,眼睛却死死地盯住对方,一阵肃杀之气。
“你不仁,别怪我不义。二两猪肉大葱,多放蒜泥!”小伙伴愤愤地招呼。
只是因为我在人群中先点了份韭菜猪肉的。
车上,我们谁也不敢先开口说话,害怕招致对方更强烈的口气反击。
我已无法再忍耐,必须立刻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停车,我要放水!”
小伙伴虎躯一震,然后像失了魂的泥鳅,身体迅速滑向一边,车辆随之失控。我赶紧稳住方向盘,挂空挡,用手刹强行把车停下。
他好像被熏晕过去了。我抹了把汗,幸好先下手为强。
下车,走进路边的玉米地。多亏了这龙血黑土,玉米们一如既往的长势喜人。我蹲下身,挖了一捧泥土仔细观察,心里突然冒出一个致富的主意。顺手掰了根清香的玉米,我喜颠颠的回到车上。
小伙伴悠悠醒来,我啃了口玉米,兴奋地跟他讨论起我的计划。
“我们开个网店卖黑土吧!只要雇个人在这边,负责挖土和快递就行了!现在很多人在家养花种菜什么的,这么好的土肯定很有销量的!”
“土地资源属于国家所有,你这是盗窃国有资产,搞不好会坐牢哦”小伙伴一盆冷水泼来。
他说的似乎有点道理。脑洞一开,我有了个新主意。
“这么说,好像野生动植物和生物也是国有财产”我伸出手臂,秀出刚被咬的大蚊包“我刚被国家所有的野生蚊子咬了,我要申请国家赔偿!”
小伙伴显然是被我的机智镇住了。挠了挠头,他拿出相机给自己身上蚊子留下的吻痕拍照固定证据。
我们期冀着将来的美好愿景,一路热烈的讨论国家赔偿金要怎么花。车跟着导航在路边路牌处停下:刘大脑袋屯。现在是下午时间,村民似乎出去做农活了,屯子里静悄悄的不见人。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三三两两的种植着几株向日葵,正晃悠着大脑袋,安静地看着我们。
小伙伴神色慌张,脚步迟疑。我困惑地转过头去,却听他口中喃喃“僵尸…”
这货显然是玩植物大战僵尸走火入魔了。
“Zai yan yan”我安慰。
“这里叫刘大脑袋屯”小伙伴有些慌张“向日葵…brains…僵尸的最爱……”
“醒醒,快去干活。”我们这种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才怎么能相信僵尸这种不科学的事情。
督促着小伙伴结束了这里的取证,我们的行程接近了尾声。翻着完成度99%的任务列表,成就感之外,我心中泛起淡淡的失落。只剩最后的两个任务地点了。
晚上,我们在哈尔滨落脚。
“明天休息一天吧”小伙伴躺在床上抻了个长长的懒腰。这十几天来,我们餐风饮露,日行千里,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两个人都黑瘦了一圈。
“最后两个任务地点在吉林,我们明早抓紧时间做掉,然后去看看长白山吧。”
“我打算留在哈尔滨了,逛逛太阳岛,看看俄罗斯风情街。”小伙伴有不同计划。
“不一起去天池么?”
“不了,我要留在这里看俄罗斯美女。”
我给了他一个深深的鄙视:“看到质量高的,记得发来分享。”
“车给你吧,我在城市,公交出行就可以了”小伙伴顿了顿,接着说:“结束以后,我们各自定机票吧。我就在哈尔滨飞了,你从长白山回来后直接去长春还车吧,我已经跟租车公司联系好了。”
第二天一早,小伙伴把相机留给了我,简单介绍了些拍摄技巧,嘱咐我带些长白山的美景回来。同样的,我叮嘱他拿美女来交换。
道过别,我独自驶向高速公路。开过城市与村庄,顺利完成了最后的任务。入夜时分,我开进了松江河镇,因为长白山就在附近,镇上大大小小的旅馆很多,但今天却格外紧俏,我问了很多家,都已经满房,最后好不容易找了处家庭旅馆住下,聊了聊,店家告诉我因为后天搞什么盗墓笔记的回归活动,所以这两天长白山游客爆满,景点都要排队,停车场如果去晚了也没位置了。
来的真不是时候。对我这种安静的美男子来说,去人多的地方旅游简直是种灾难,我决定改走游客较少的西坡路线。
早晨六点,我抖擞精神,准备出发。桌上放着热气腾腾的粥和煎饼——这家店主居然还管早饭,虽然是从外面早点铺买回来的。
一路开到景区大门,人果然真多。我停好车,背上准备好的干粮与相机,进入景区,换乘大巴上山。海拔逐渐提升,车外的景观也渐渐替换成了苔原地貌。山坡上留着几道雨水与泥石流冲刷出的溪床,好似巨龙的抓痕,直而锋利。车绕山开了许久,终于到了长白山主峰处的游客服务站。下车,山上云雾袅袅,气温很低,海拔2600米的天池,就在1400级天梯的顶端了。精明的商家在服务站里出租大衣,尽管50一次的价格足够在山下买件衣服了,但仍然趋者若鹜。我扣紧单薄的衬衫,靠着在大巴车上吃掉干粮提供的热量,冲上天梯,打算用运动来驱寒。跟着人流走走停停,我喘着粗气登上顶峰,发现最佳观景点早被游客挤满,好几个cos成小哥的游客在仅有的一席空地凹着各种造型,古剑皮靴连帽衫,引得一群小女生尖叫合影,瞟了一眼,可惜没有我喜欢的类型。拨开人群,我仗着身高优势努力踮脚向前看去,观景台下方便是火山口的巨大悬崖,崖壁秃而险峭,鬼斧神工。崖底,天池正娇羞的藏在雾里,难觅真容。长白山气象多变,时晴时雨,耐心等待了一会,阳光穿透下来,水面的雾渐渐散去,我抢到一个适合的位置,将神秘的天池一览无余。古来文人墨客留下了无数关于她的诗篇,我不想再画蛇添足,用自己贫瘠的文字去强行描绘自然的壮美。我默默站了一会,脑中回味着天池水怪与古龙的传说。远古的冰川未融化时,这里该是绝佳的龙巢吧。“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龙江之无穷”在未知且无法企及的宏伟自然面前,我只有敬畏。雾渐渐合拢,攀登时的余温已经用完,我决定在冻僵之前下山。
出了景区,又开了一段景如画的环山线,太阳渐渐西沉。不舍,但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这段旅行比预计中耗时,我将机票推迟了一天。回到最初的长春机场,将车钥匙交到租车公司手上时,小狮子的里程表已跳过了6000公里,再也不是出发时的小鲜肉,此时的它风尘仆仆,尘满面,鬓如霜,每处泥迹都是一个故事。
默默收拾好东西,我还在怅然回味这些天的种种经历,工作人员的一句话将我拉回了现实。
“请交2000违章押金,还有……20的洗车费,谢谢。”
眼前浮现出小伙伴猥琐的笑脸。
“靠!这块心机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