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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方晓红 厦门市新华专利商标代理有限公司
２０１６年１月４日傍晚，《江苏卫视被判停止使用＜非诚勿扰＞栏目名称》①的消息火爆朋友圈、微信群、新浪微博，一时间“再审”、“重磅”、“耻辱”、“激进”充斥于网络。俺顶着“没有把书读好”的高帽子小心翼翼地冒个泡：很冒昧，我觉得这个例子判的没什么问题。
之所以觉得深圳中院的判决没有问题，是因为我觉得江苏卫视的《非诚勿扰》在商标类别上属于第４１类还是第４５类，或者两个类别都包含，这是事实问题，不是法律问题。从我本人对《非诚勿扰》节目的了解来看，这是一档相亲节目（提供婚介服务）无疑，如果法院把事实问题辨析清楚，法律的适用就水到渠成了，而深圳中院的判决书结论部分也印证我的观点（当天判决书只有结论部分公开）。写这篇文章，也主要想谈这两个问题。
一、事实问题：《非诚勿扰》有没有提供婚介服务？
有观点认为：既然深圳中院认为认定商标类别应当考虑该电视节目的内容和目的等，就不应该认定《非诚勿扰》节目属于婚介服务，而应该明确的承认《非诚勿扰》的目的不是婚介，而是通过婚介形式制作节目。不论《非诚勿扰》的相亲场面多么热烈，嘉宾都不是节目的用户。“非常勿扰”的用户是观众，嘉宾仅仅是参加节目的随机表演者，或者说是道具。②持相同观点的还有同济大学法学院张伟君教授，他也认为从本案被告江苏电视台的营业性质来看，它不可能也不应该提供相亲婚介服务，真正提供婚介服务的其实是本案第二被告“珍爱网”等机构。③
然而事实是，这不但是一场电视真人秀、相亲节目，也是提供婚介服务的电视节目。具体表现为：
１、江苏卫视《非诚勿扰》栏目的网页显示“新派交友电视节目”以及“非诚勿扰”等文字，其中，“非诚勿扰”为突出使用；上述网页在节目简介中称“《非诚勿扰》是一档适应现代生活节奏的大型婚恋交友节目，我们将为您提供公开的婚恋交友平台，高质量的婚恋交友嘉宾，全新的婚恋交友模式。播放频道：江苏电视台。播出时间：每周六、周日晚２１点２０分；上述网页显示报名方法为“在珍爱网登记报名资料、上传照片、填写个人文字（特征、专长、经历），丰富者优先”。
２、江苏卫视《非诚勿扰》节目简介：“《非诚勿扰》是一档适应现代生活节奏的大型婚恋交友节目，我们将为您提供公开的婚恋交友平台、高质量的婚恋交友嘉宾，全新的婚恋交友模式”。
３、江苏电视台网站的“非诚勿扰２０１１１００１高清完整视频”栏目主持人孟非开场白为：“如果想要渴望结婚成家的那些人来说，我宽慰他们几句，没事宅在家里看《非诚勿扰》，跟《非诚勿扰》有关的事，都促进你们的婚姻。……总而言之，一句话，关注《非诚勿扰》，对你结束单身生活，是有帮助的”：节目结束语为：“观众朋友如果想了解２４位女嘉宾的个人资料和联系方式，可以拿起手机编辑短信８１１６８加女嘉宾编号发送到１０６６６６６６２０或者登陆步步高ＶＩＶＯ智能手机非诚勿扰的官方网站，给他们留言。想要征婚、相亲、交友的朋友，可以通过珍爱网或百合网、新浪微博或通过现场报名点报名，来到《非诚勿扰》舞台，在这里追求你们的幸福……”。
４、“非诚勿扰”官方网站的“珍爱网报名”显示：“江苏卫视《非诚勿扰》节目逢每周六、日黄金档强势推出。节目中，每场将有２４位单身女性和５位单身男性得到展示自我的机会。每位征婚者将有更多的机会被观众认识，从而也将获得更多的选择机会”。
５、被上诉人江苏电视台网站：《非诚》“爱转角”成２０１３相亲节目“热词”：“爱转角”的设置为有很多既不想上电视高调表达，又不甘通过传统的相亲方式来解决个人问题的女孩提供了全新的择偶方式，让“非诚勿扰”相亲也变得更加简单，劲爆的“倒追”模式不仅使“优质男”更加自信，也鼓励了“羞涩女”大声说出爱。为了给更多的女生制造机会，“爱转角”的２４个席位除了牵手成功后的自然替换外，还将半个月进行一次整体更换，让相信缘分的单身男女们“有缘千里来相会”。
以上事实均来自判决书中公证的证据。④
婚介服务，不外乎是一个或多个组织为单身男女介绍他们所需要的另一半儿。它的流程一般是：征婚需求——审核证件——填写表格、缴纳费用——推荐人选（介绍）——安排见面（相亲）——跟进服务（可有可无）。体现在《非诚勿扰》节目中，向电视机前广大的单身男女发布“我们将为您提供公开的婚恋交友平台，高质量的婚恋交友嘉宾，全新的婚恋交友模式”是要约邀请，应征者向其指定的网站“登记报名资料、上传照片、填写个人文字（特征、专长、经历）”是要约，“每场将有２４位单身女性和５位单身男性得到展示自我的机会”是具体的相亲流程，跟进服务为“如果想了解２４位女嘉宾的个人资料和联系方式，可以拿起手机编辑短信８１１６８加女嘉宾编号发送到１０６６６６６６２０或者登陆步步高ＶＩＶＯ智能手机非诚勿扰的官方网站，给他们留言。”该流程与婚介服务没有本质的差别，如果非要将江苏卫视的电视征婚区别于婚介服务公司的征婚，差异仅在于江苏卫视的电视征婚将我们喜闻乐见的相亲环节通过录播的形式向不特定的人群公开罢了。
这个案子在事实方面之所以有如此大的争议，我认为有问题出在这两个方面：（１）电视台的营业范围没有婚介服务，但实际上它能不能提供婚介服务？我们恐怕谁也没法阻止他人超范围经营吧，何况很多法律人都搞不清楚这是不是超范围经营。（２）电视节目能不能既是娱乐节目又包含了婚介服务？如果一个电视节目这样赤裸裸地对外宣称征婚信息被解释为电视节目、节目服务，那我不知道什么是婚介服务了。至于节目组委托谁帮助选拔单身男女，那是外包，与节目的性质没有必然联系，也就是说，节目组委不委托婚恋网站招募选手，都改变不了其婚介服务的性质。深圳中院对《非诚勿扰》节目的服务目的、内容、方式、对象等判定，认定《非诚勿扰》节目与金阿欢第７１９９５２３号“非诚勿扰”商标注册证上核定的服务项目“交友、婚姻介绍”相同，事实具体、清楚。
二、法律适用问题
１、《非诚勿扰》是不是商标性使用
这点同意深圳南山区法院的判决，《非诚勿扰》既是被告江苏台电视节目的名称，也是一种商标，一种服务商标。并且《类似商品和服务区分表》（第十版２０１４年文本）第４１类４１０５小类中有“广播和电视节目制作”、“电视文娱节目”服务项目，电视台完全可以将自己的节目名称申请注册商标，没有申请注册商标的，不能与已注册商标相同或相近似。
２、金阿欢是否傍了江苏电视台《非诚勿扰》的大牌
从判决书中可知，金阿欢的“非诚勿扰”商标申请日为２００９年２月１６日，江苏电视台的《非诚勿扰》首播于２０１０年１月１５日，因此，金阿欢的商标申请与《非诚勿扰》节目无关。倒是金阿欢的商标核准于２０１０年９月７日后，《非诚勿扰》一直在使用金阿欢已核准注册的商标。
３、江苏电视台的《非诚勿扰》是否构成侵权
前文已论述，深圳中院认定《非诚勿扰》节目与金阿欢第７１９９５２３号“非诚勿扰”商标注册证上核定的服务项目“交友、婚姻介绍”相同，事实具体、清楚，金阿欢的注册商标又在有效期内，根据《商标法》第５７条第（１）项，江苏电视台未经商标注册人许可，在同一种商品上使用与其注册商标相同的商标，属侵犯注册商标专用权。且，金阿欢２０１３年２月就已向深圳市南山区法院提起诉讼，《非诚勿扰》节目没有就节目名称采取任何的防范措施，主观上是为故意（当然，商标侵权中，主观要件不重要）。
另外，本案还有一个重要的情节不容忽视：２０１２年４月１０日，金阿欢在第４５类婚介交友服务又申请了一个“非诚勿扰”商标（字体略有不同），指定使用的范围与第７１９９５２３号“非诚勿扰”相同，由于江苏电视台全资子公司长江龙公司对初审公告提出异议，国家商标局于２０１５年７月１６日作出不予注册的决定。不予注册的理由是：金阿欢申请的第二个商标与江苏卫视的标识文字相同，且两者指定的服务项目在服务方式、服务内容和服务对象等方面相似，易使公众产生误认。依据是商标法第１０条第１款第７项驳回申请。如果长江龙公司与国家商标局的逻辑成立，那么是不是反过来又印证《非诚勿扰》节目与“非诚勿扰”商标之间服务方式、服务内容和服务对象等方面相似？那么此时，“非诚勿扰”商标的在先权在谁的手上？行政机关、法院应该维护谁的权益？
因为本案金阿欢只诉求两被告停止使用商标，没有侵权赔偿，无论根据新旧《商标法》，判定侵权都没有问题。
三、结论
作为一个看过一年《非诚勿扰》节目的观众，以及孟非、黄菡和另外一位不特定的嘉宾主持的粉丝，不能说我对《非诚勿扰》节目有偏见。恰相反，本人常向不看《非诚勿扰》节目的年青人推荐这个节目，它是一个观察现代社会的好平台，也是一个传播正能量的好舞台，江苏卫视的艺术创意与普世的社会价值观，都值得我们去尊敬。虽然他们也花了大力气尊重知识产权，但没有彻底地尊重知识产权，以至于马失前蹄。摔跟头不可怕，可怕的是摔了跟头不思悔改。这个判决，对喜爱《非诚勿扰》节目的观众来说，它可能是个灾难，但它对于知识产权来说，也许是一个惊喜。
注 释：
① 北京市盈科（深圳）律师事务所：江苏电视台被判停止使用《非诚勿扰》栏目名称——肖才元律师继“ＩＰＡＤ”大战后又一经典之作ｈｔｔｐｓ：／／ｍｐ。ｗｅｉｘｉｎ。ｑｑ。ｃｏｍ／ｓ？＿＿ｂｉｚ＝ＭｊＭ５ＯＴＭｙＮＤｇ４ＭＱ＝＝＆ｍｉｄ＝４０４０７６８１１＆ｉｄｘ＝１＆ｓｎ＝ｄ１ｂｅｃａ１ａ７ｆ８５８ａ１２ｄ８ｄｅ６１ｃｅｆｂａ６３ｄｄｅ＆ｓｃｅｎｅ＝１＆ｓｒｃｉｄ＝０１０４１ＶｙｘｐＴＺ０Ｒｚｅ６ＧＺｒ９ＷＬ８Ｃ＆ａｓｃｅｎｅ＝１＆ｕｉｎ＝ＭＴｇ３ＯＤＹ０ＯＤＥ４ＭＱ％３Ｄ％３Ｄ＆ｄｅｖｉｃｅｔｙｐｅ＝ｗｅｂｗｘ＆ｖｅｒｓｉｏｎ＝７００００００１＆ｐａｓｓ＿ｔｉｃｋｅｔ＝ＭＸｐｏＦｊｙａＲ５ｓｕｙ０ｍｎＫｎＭＮｖＢＪ４ＯｆｎＵ９ＺＭＰＮＨＡｈＢＩｙＪｆＯ％２Ｂ７ＩｄＫ％２ＦＴＥｖｘｇＨＭＳＴｈＫＴＪ％２ＢＬｔ ２０１６－０１－０４
② 林华：非诚勿扰遭遇商标劫 ｈｔｔｐｓ：／／ｍｐ。ｗｅｉｘｉｎ。ｑｑ。ｃｏｍ／ｓ？＿＿ｂｉｚ＝ＭｊＭ５ＮＤｃｚＯＤＩ４ＯＡ＝＝＆ｍｉｄ＝４０１８２４９５１＆ｉｄｘ＝１＆ｓｎ＝３０ｄｂｂ０１１ｅ３ｃ５ｂａ０９９ｄｄ４８ｂｂ３５６５ｅａ５３７＆ｓｃｅｎｅ＝１＆ｓｒｃｉｄ＝０１０５ＣＯＦｖｄｐｙＪ６ＢＯＥＬｚＫｍｄＹＯｎ＆ａｓｃｅｎｅ＝１＆ｕｉｎ＝ＭＴｇ３ＯＤＹ０ＯＤＥ４ＭＱ％３Ｄ％３Ｄ＆ｄｅｖｉｃｅｔｙｐｅ＝ｗｅｂｗｘ＆ｖｅｒｓｉｏｎ＝７００００００１＆ｐａｓｓ＿ｔｉｃｋｅｔ＝ＭＸｐｏＦｊｙａＲ５ｓｕｙ０ｍｎＫｎＭＮｖＢＪ４ＯｆｎＵ９ＺＭＰＮＨＡｈＢＩｙＪｆＯ％２Ｂ７ＩｄＫ％２ＦＴＥｖｘｇＨＭＳＴｈＫＴＪ％２ＢＬｔ ２０１６－１－５
③ 李婧：《非诚勿扰》节目被判停止使用栏目名称引争议ｈｔｔｐ：／／ｌｅｇａｌ。ｐｅｏｐｌｅ。ｃｏｍ。ｃｎ／ｎ１／２０１６／０１０６／ｃ４２５１０－２８０１６３３６。ｈｔｍｌ＃０－ｔｓｉｎａ－１－１８７０１－３９７２３２８１９ｆｆ９ａ４７ａ７ｂ７ｅ８０ａ４０６１３ｃｆｅ１ ２０１６－０１－０６
④ 详见（２０１５）深中法知民终字第９２７号判决书。